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貪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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貪圖

素月秘境外, 今日的天格外的好。

四五月份的樹綠得蒼翠欲滴,風一來簌簌作響,吹得人輕薄春衫微動。

謝仞遙遠遠站在人群外圍, 師弟師妹和梁磐在他身邊, 一道往前看去。

今天是素月秘境開啟的日子。

最前面盡數是五大陸能叫得上名號的宗門,謝仞遙打眼一看, 就看見了鐘鼎宗的弟子。

鐘鼎宗是青霭大陸的土霸王,此番入素月秘境來的弟子人數是“一山一寺帶三宗”裏最多的, 堂而皇之地站在人群最前頭,足足有二十多人。

帶隊的仍是玉川子,他一身雪白宗服,腰間掛了個鐵笛,正是傳聞中他的本命靈器“四天秋”。

他旁邊是一身黑衣高挑的顧淵峙, 兩人正微垂著頭, 尤其是玉川子, 神色尤為恭敬,和後面其他弟子聽著一人訓話。

這人須髯如戟,做足了長輩氣派, 一眼瞧上去仙氣能飄十裏遠。

應當是鐘鼎宗的某位大人物。

謝仞遙瞥了一眼,就收回了目光。

那日顧淵峙問他還喜歡吃魚嗎, 謝仞遙道:“你既然買了, 那就吃吧。”

蜻蜓點水,再沒說什麽了。

十幾天過去,顧淵峙出行不和鐘鼎宗弟子在一起,進秘境卻不能不回鐘鼎宗。

他們兩人師兄弟的情分沒了, 能維持在君子之交,已經是謝仞遙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。

他收回來目光, 就聽耳邊有人笑道:“謝道友你們瞧,憑這站位,就能看出來如今五大陸的勢力有了變化。”

謝仞遙笑了笑,側目過去道:“怎麽看?”

和他說話的是個少年,叫燕銜春,長了張娃娃臉,是個來素月秘境碰運氣的散修,無門無派,遇見謝仞遙四人聊得來,就一道在這等秘境開啟。

燕銜春咧嘴:“最前頭就是那五個宗門唄,沒有宗門敢越過去‘一山一寺帶三宗’,但你看岐山旁邊,是不是另有一家宗門,和岐山弟子隔得遠,但站得位置前後相同,隱隱有相爭之意。”

和岐山別門頭的宗門謝仞遙再熟悉不過,正是懸鐘大陸的蓮峰宗。

“我曉得,”衛松雲扇著扇子,插嘴道,“當年岐山的首席許明秀,他師尊被蓮峰宗陷害,他一人一劍獨上蓮峰宗,憑岐山影動劍法,一招‘月墜花落’,殺了蓮峰宗宗主。”

“許明秀當時也是瀕死,但宗主被殺,他是岐山首席,蓮峰宗竟無人敢動他,將他送回了岐山,”衛松雲感慨,“許明秀憑這一戰位曾居山河風雲榜第二。”

“是了,”燕銜春一拍手,笑道,“但他這一劍過後,便開始居岐山不出,慢慢地到現在,排名已經降到了山河風雲榜第五。岐山最引人註目的影動劍,只那一次了。”

流星白羽腰間插,劍花秋蓮光出匣。

“怪不得蓮峰宗弟子對岐山有敵意,”梁磐道,“許明秀如今不出世,蓮峰宗又奈何不了岐山,見面不打起來已經很好了。”

謝仞遙瞧了會,低聲道:“恐還有一層意思。”

他道:“你們看,蓮峰宗弟子這麽挑釁岐山,可能就是覺得許明秀不出岐山,岐山這一輩也沒其他出彩的弟子,將來定會勢弱。岐山弟子亦無還擊的意思,也許和蓮峰宗弟子有一樣的想法。”

岐山內部和許明秀,謝仞遙猜測還有矛盾。

但這都是別人宗門內部的事,謝仞遙看出來,也就只是看看。

“謝道友心細如發!”燕銜春卻很高興謝仞遙看出來他的意思,“你們再瞧,這一次下素月秘境,都是各宗門年輕一輩的弟子。”

他眼中向往,篤定道:“一個山河風雲榜夠什麽,五大陸這麽大,老一輩如今大多隱世。接下來各大宗門登臺攪動風雲的,都該是年輕一輩的少年人了。”

這一次素月秘境便是契機。

他這麽說,衛松雲和梁磐聽得一楞一楞的,謝仞遙倒對他的話沒什麽感覺,他目光從蓮峰宗和岐山弟子身上掠開,兀地卻撞入了另一個人的眸。

那是一個年輕的僧人,穿著幹幹凈凈的袈裟,眉目平和,一眼看過去讓人為之親近。

他似乎註視謝仞遙許久了,見謝仞遙望過來,他笑意溫和,雙掌合十,垂首對他遙遙地行了一禮。

謝仞遙並不認識他,但這個禮明顯是沖自己來的。

思索片刻,謝仞遙也對他回了一禮。

樹影婆娑,人聲鼎沸,沒有人註意到這場照面。

燕銜春還在說:“要是二十多年前開宗又封宗的那個盛繁時代宗門的弟子能來,那就更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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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燕銜春提到自己,謝仞遙笑了笑。他們此番出來,和梁磐一樣,是以玄雲宗下弟子的名義。

他彎了彎眼,不動聲色地道:“因為滅世之禍,那個宗門才封山,可見滅世之禍的可怕。”

燕銜春擺了擺手:“滅世之禍都過去兩千多年了,提這個幹什麽。”

謝仞遙試探到他的態度,就不再多說了。

就這麽又站了片刻,游朝岫拽了拽他衣袖:“師兄,秘境開了。”

空地正中央兀地出現了一道裂紋,那裂紋愈裂愈大,最終顯現出了裂縫那頭的一角——綿延無盡的群山。

每人進素月秘境的目的不同,進去後被送到的地方也不同,燕銜春率先與他們告別,抱拳道:“諸位,先走一步,有緣秘境裏再見。”

說罷就混入了向前擁過去的人群。

而等大多數人進了秘境後,謝仞遙才帶著師弟師妹和梁磐一道踏進去了裂縫。

甫一進裂縫,謝仞遙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,等再睜開眼時,眼前景色已大變。

四人掉到了一處溪水旁。

秘境裏無鳥獸,擡眼望去,只見古木森然,似要長到天上去。從樹的縫隙裏望去,能見幾朵空中秀致的雲,再遠處,能瞧見幾處峰頂。

林中雜草樹木叢生無處落腳,四人沿著小溪走了一段路後,並未遇到其他人。

素月秘境是素月宗坍塌而成,等又走了一段時間後,謝仞遙終於瞧見了些因年久已經坍塌的屋舍。

這裏死寂得像個墳墓,謝仞遙對梁磐道:“我師尊交給我們的有任務,此番入秘境我們並不為尋寶而來,怕是要往裏走。你是跟我們一道,還是先分開,秘境外匯合?”

這是他們以往歷練下秘境磨合出來的默契,有事各自辦事,無事一起尋寶。

梁磐也幹脆:“那我自己逛逛,有事紙鶴聯系。”

等梁磐也走了後,謝仞遙才拿出來王聞清的弟子令牌。

鎖魂陣的事謝仞遙已經簡單給衛松雲和游朝岫說過,他拿著弟子令牌轉了一圈,等轉到西北方向時,王聞清的弟子令牌右下角的杏花紋亮了亮。

謝仞遙收了令牌,對師弟師妹道:“走,我們往這個方向去。”

此時四周只有他們三人,游朝岫說話便少了遮掩,直說道:“師兄,如果按照師尊說的那樣,那麽宗主令所在的地方,應當是素月宗的中心了。”

他們一心趕路,謝仞遙聞言道:“是這樣,所以會比平常地方危險很多,等會兒都要註意。”

此時未到地方,也只能做到這樣提前註意警惕,衛松雲和游朝岫聽了他的話,不再多言,只跟著他專心趕路。

一炷香後,他們順著溪水出了密林,密林外有條大道,正往西北方向延伸過去,落瓊宗一行人順著大道走了段時間,零零散散地碰到了些小宗門弟子和一些散修。

秘境剛開啟,眾人都先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,都很克制,並未起沖突。

直到他們與一群人正面碰上。

等看清對面人的面容,謝仞遙只覺得心頭一哽。

唐秋旋也看見了他。

似乎不敢相信謝仞遙還活著,唐秋旋怔了一會兒才回過了神。

他頗為詫異地看了謝仞遙兩眼後,兀地笑了。

*

顧淵峙在秘境裏站穩後,問玉川子:“有需要我的地方嗎?沒有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和人家在客棧住了十幾天,方才進秘境前也在偷看,還沒看夠?”顧淵峙進鐘鼎宗後,只要沒宗門任務,向來是獨來獨往,玉川子對他這習慣早已適應。

但現在顧淵峙走,去找誰不言而喻。

鐘鼎宗眾人進來後沒有無目的地亂跑,他們自有找法寶的靈器,進秘境後兩人一組成小隊,便可以開始分頭行動。

顧淵峙與其他人不熟,也就能和玉川子說兩句,他笑了笑,理所當然:“沒看夠。”

轉眼間,鐘鼎宗弟子就組好了隊,一個個給賀泉報備後離開。

賀泉自然是和玉川子一隊,聽到顧淵峙這無賴語氣後笑了:“就放不下成這樣?”

顧淵峙聽了他這話,只回了他一句:“你懂個屁。”

再不去媳婦就被別人追走了。

眼下只剩下他們三人,顧淵峙多說了句:“我上回和我師兄在一塊是在懷山大陸平順港口,那時他連發都不會束,我給他束了一次發。”

這次相見,顧淵峙發現謝仞遙已經能很好地束發戴冠。

他於這一瞬才從年少時分離的情緒裏抽身開來,三十歲的顧淵峙去回望十七歲的謝仞遙。

他所做的一切,長大後顧淵峙再看一遍後,盡數接納,全然理解。

他分明是年幼者,卻在這一霎那對年長的師兄生了愛憐之心。

而又因為強大,從少時的隱秘覬覦中生出了更多的貪圖。

但這些帶著偏執的占有心思,顧淵峙並不打算給面前的兩人說。

他轉身離開,只道:“我找我師兄去了,從今往後,我師兄在哪,我在哪。”

他師兄也再沒理由丟下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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